渡船

《万里》/ chapter 2

       唐远深吸一口气决定招供。

       旁边耗着叉的陆琛一抖，就要摔下来，陈默余光瞥到，厉声道：“让你动了么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刚刚从唐晨手里接过的扇子，倒了个手，就落在了陆琛的支撑腿上：“膝盖！”

       这一声自然是比平常说话声大，稍远点趴着胯的路之遥不知是睡够了还是被吵醒了，等他回过神自己睡在练功房的时候，陈默已经蹲在自己眼前了：“路公子睡得可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路之遥吓的一惊：“老师！”

       本能要立刻站起身子，但虽说平角不算什么，可前前后后也呆了半个小时，缓了半天才站起来，犯错的小模样对着陈默说：“老师，对不起”

       抬眼又注意到唐晨坐在那，正好整以暇的望着自己，就又补了句：“唐老师对不起”

       唐晨站起来，双手铺展衣服，往他们这边走：“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，丢的又不是我的人”

       路之遥愧疚的用一双鹿眼望向陈默。唐晨踱步过来，半路靠在了陆琛身边的把杆，用手敲了敲：“上面的脚勾起来”。

       陆琛依言。失去脚踝的支撑，上面的腿又向前划了一寸，跟腱硌的生疼，腿后的韧带也火热起来。适应了一会儿，稳定住身体，后腿就开始忍不住颤抖，唐晨就站在他身边，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呼吸。

       唐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，就踱步到路之遥跟前：“陈老师这么看重你，你也用功，这么喜欢耗着功睡觉，以后晚上就绑着腿睡吧”

       ——“老师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——“唐晨哥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两人一起开口叫人想要阻止，又都不敢接着往下说。

       舞校没有这种规矩，唐晨也不主张。过长时间的耗功，更多的是对韧带的折损，附中孩子年龄小，也还有足够长的时间去追求卓越，谈不上如此急功近利。

       唐晨没看陈默，他自然知道徒弟是怎么想的，宁愿自己被罚的无力起身，也不肯让学生受这种无用的苦。基础重要，但不是一朝一夕之功。软度是基础，但不是一切。如果没有情感和表达的支撑，人最终只是沦为制造动作的机器。

       ——“现在知道心疼自己了？你们老师没教过你，练功的时候要专心么？睡觉？你这一觉要是睡到明天早上去，你看看他陈默还要不要你这个学生？”

       路之遥本就没有此意，只是前一晚实在筋疲力竭，真的趴在那里眼睛就不受控制了。他心里想早知道就垫上垫子，疼痛总归使人清醒。眼前就只有真诚的抱歉：“老师，对不起，以后真的不会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暂且放过此事，陈默伸手让他也搭把杆耗叉。只见那孩子迅速把右腿搁上，划出了一个不算太糟糕的角度，乖乖的趴在前身上。陈默没理他，去旁边拿了护膝，回到路之遥身边，绑在把杆上，拍了拍男孩的脚背：“换边，左腿”

       路之遥一脸被识破的破釜沉舟的样子，陈默没停：“把你那些小心思都给我收好”

       等他把左脚好好的放在护膝上，脚踝不再难受的紧，调整好姿势，他抬头看着陈默：“谢谢老师”

       陈默没理他的示好，帮他压了压前脚尖：“后腿再往后撤，这点角度，糊弄谁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唐远站在那半天了，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开口，脑子里各种碎片想法漫天飞。陈默看见了，他不好意思的转移了眼神，刚想讨好的开口，陈默却没在他身上停留，打开教室门，把外面立着的小家伙拽了进来。

       许璟舟本以为终于解放了，准备就地放松，没想到只是中场暂停。瘸着脚走了两步，还没靠近垫子，就被陈默拉住重新支到把杆里，垫着软垫接着立脚背，眼见着眼泪就要出来，陈默给他怼了回去：“把杆里不想立，就扶着镜子”

       看着许璟舟乖乖钻进把杆后，陈默就靠在边上，隔着一个教室对唐远说“接着说”。

       唐远转了个身，对着陈默，站的笔直“我们几个一个多月没见了，想着今天早上都没课，所以昨天晚功后就去撸串了，可能是肉或者海鲜不新鲜吧，加上又喝了点凉的，半夜胃和肚子就都不舒服了。陆琛和小舟吃的不多，我吐过之后也不难受了。之遥本身胃就不好，刺激到了，折腾了大半宿，我们一直照顾他来着，等他安稳了，差不多快四点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交代完事情经过，唐远抬头来回看了看两尊大佛。唐晨看不出丝毫情绪，陈默的眉头皱的紧。唐远心思乱窜，认错总不会有错的：“爸，哥，对不起！我以后绝对不再带着他们瞎闹了，肯定好好练功，乖乖听话”。末了，还竖起三根手指“我保证！”

       唐远观察着陈默的眉头逐渐舒展，心想有成效，内心自喜。陈默向着他走了两步，摇了摇头：“重点不是你带着他们出去胡闹，而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陈默迫近，唐远感觉气氛不妙，退了两步就到教室边边上，无路可退了。

       ——“开学第一周，你们几个旷了早操和早功”陈默盯着唐远的眼睛，迫使他转移了目光，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   ——“老师……”强弩之末，无用的挣扎和讨好。唐晨见惯了这些招数，坐在那里甚至笑出了声。

       而在这件事情上，陈默从来不听任何解释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与此同时，怕是害怕的失去了控制，许璟舟那边一声呼痛，陈默甚至没看向他，扇子一甩，指向身后：“立回去！”

       路之遥那边也没好到那里，支撑腿划出去一大截，疼的后腿膝盖都难以蹬直。左腿本身就是软肋，现在说不定还有眼睛在盯着他，他没勇气往枪口上撞，勉强蹬直腿，已经是平时自己能下到的最大限度了，他撑不了多久了。

       陆琛更是惨不忍睹。比起另外两个小的，虽说同一年级，但毕竟早学几年，还更加坚韧些。平时无论是体能素质还是软开技巧，疼的紧或者累的不行了，也就是软着声音一声一声叫着老师，最多说句疼，您轻点。可现在，到底时间太长了，又挂在把杆上，没个支撑点，悬的人韧带疼，心里也长草。

       陈默眼看着那孩子，眼泪从一滴，两滴，变成现在一连串不停的滴下来，说不心疼是假的。陈默实在算不上铁石心肠的老师，他也是这么过来的，知道有多难忍。但陆琛从自己进门到现在，没说话，没请求，硬是咬着牙忍下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想着他便给唐晨抵了个求情的眼神，唐晨把玩着手串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  陈默呼出一口气，去门口鞋架上拿了抽纸回来，靠在陆琛面前：“起来，把脸擦干，再把地上擦干净，慢点。”

       陆琛边慢慢的收腿，边稳着哭腔回话：“谢谢老师”

       ——“去璟舟那边踢腿，300起步，踢高，踢开，你觉得没问题了再停”

       ——“是”

 

       回过头唐晨已经离开了沙发，帮路之遥正身体。右脚勾着路之遥的支撑腿生生又往外拉了一大截，疼得那孩子浑身抖。

       路之遥算不得软，从接手开始，在软度上陈默没少费力气，从腿到胯再到腰和肩甚至是脚背，都是弹簧。虽然不算娇气，但削皮挫骨的天天疼，再懂事的孩子也会有受不了的时候，加上他脾气倔，练到烦躁毫无进展，也会发脾气、哭闹撒泼，陈默多半时候都让着他，这事急不得。少有几次逼的紧了，那孩子逆反心里上来，陈默也会骂他，冷着他两天，他自己就着道理也能想通，屁颠的准找到陈默认错。

       他相信陈默。

 

       眼前，陈默看向唐远，人站的笔直，头却歪到窗外去了，眼神飘忽不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，他实在头疼，懒得理他。再说了，扬言要教训孩子的唐晨此刻仿若局外人一样，他不愿意揽这苦差事。

       唐晨正一手护着路之遥把杆上的腿，一手摆正他身体，脚还得顾着他的主力腿不再往下滑，姿势实在不算舒服。

       陈默忽然感觉在唐晨手下的那个人仿佛是年少的自己，也这么苦苦挣扎，毫无还手之力，明明下一秒就要崩溃还要不断鼓励自己，是自己决定走这条路的，怎么能求饶呢？想的出神，正对上唐晨的眼睛，尴尬的咳嗽了一声，便小跑过去帮忙。

       ——“稳住了”陈默接手控制住了路之遥的支撑腿。

       手底下的孩子抖的惊人，肉眼可见，陈默也很难分清是疼还是恐惧。出口的话起了作用，路之遥的情绪和呼吸逐渐稳定下来，腿也不再抖的像筛子。

       可陈默没给他半分喘息的机会，手跟着就挨上后腿跨跟，底下的人瞬间绷紧了肌肉，陈默拍他“放松”

       等手下人渐渐战胜本能，陈默就顺势压下去几分，几乎不可见的下降，却还是疼得路之遥半撑起了身子，压住路之遥想要求饶的话，陈默没有卸一分力，推着他的后背“趴下去”。

       重新附在前腿上，路之遥觉得自己快失去理智了。趴了很久的胯还没甩开，就耗上了叉，刚刚开始麻木，唐晨就把他带出了刚刚适应的范围，紧接着陈默放大了的痛苦，侵蚀着他的每一分神经。

       自跟着陈默之后，在练功房这样时刻的每一秒他都想逃离。他问过无数遍为什么有软开？但这种盖棺定论的问题，没有答案。他知道这是完成他想要的舞台，创作他想要的作品，必须经过的荆棘。

       陈默懂他，和他讲道理，说故事，也为此罚过他。但每一次当这样的疼痛的袭来犹如强风暴雨，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逃开和讨饶“老师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一句老师喊的七拐八拐的，陈默很难不心软，唐晨若无其事的扫了他一眼，一脸轻松，不给对策。想要撑起身体的那双手青筋暴起，陈默看不见路之遥的脸，但不用想，该是泪痕和不肯吐气的红脸。

       陈默就算再心软，当瞥见将将下沉出一点点的弧度后，还是狠心回到“手松开，抱腿，吐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底下的人疼过头想着再试一次，再开口哭腔浓烈“老师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陈默不理他“三个数，三、二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不等陈默数完，路之遥就松了劲趴了回去，跟着身体就颤抖起来，陈默不肯饶过他：“这才到哪啊？上学期你自己都可以耗到这个程度，现在哭成这个样子，要把这些疼受过多少次才能记住？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说着手上的力气又加了一分，疼得底下的人闷哼一声，本能要撑起的手还没抬到半空，就被唐晨拍了回去，接着闷哼就转成了呻吟和抽泣，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进唐晨和陈默的耳朵，陈默紧紧的把他控制在这个难抗的角度“忍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手下的小孩从顺从到崩溃再到明白无能为力，主动平静。抽泣外是大口大口的呼吸声，来对抗疼痛。陈默倒比先前他哭着求饶时更心疼了“最后五分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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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s 有话说：

改文比写文更痛苦

很多想法和表达方式都变化了

除了主体内容，几乎在重写了……

（真的很难不爱之遥